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澳大利亚联邦政府针对16岁以下儿童的社交媒体禁令将于今年12月正式实施。这项法律要求社交媒体平台采取“合理措施”阻止未成年人注册账户，最初覆盖Instagram、Facebook、TikTok、X和Snapchat等平台，而YouTube在最新调整中被纳入禁令范围。然而，这项被称为“世界首创”的政策能否真正保护青少年免受网络伤害，仍存在诸多争议。 一场由悲剧推动的立法 本周三，在澳大利亚议会大厦的新闻发布会上，三位失去孩子的父母——罗伯·埃文斯（Robb Evans）、米娅·班尼斯特（Mia Bannister）和艾玛·梅森（Emma Mason）——站在总理安东尼·阿尔巴尼斯和通信部长安妮卡·威尔斯（Anika Wells）身旁，呼吁加强对社交媒体的监管。 埃文斯的女儿丽芙（Liv）15岁时因厌食症自杀。他回忆，丽芙13岁开始使用Instagram、Snapchat和YouTube后，行为逐渐发生变化。“她最初在YouTube上看萌宠视频，后来转向烹饪、健康食谱，再到健身技巧，最终滑向如何保持消瘦的危险内容。”埃文斯说，“如果没有YouTube，她可能还活着。” 班尼斯特和梅森的孩子同样因心理健康问题离世，他们认为社交媒体上的有害内容加剧了孩子的痛苦。这些悲剧成为推动立法的重要动力。
YouTube的争议与游说 去年11月法案通过时，YouTube因被时任通信部长米歇尔·罗兰归类为“教育内容平台”而获得豁免。然而，今年6月，澳大利亚网络安全专员朱莉·英曼–格兰特的研究显示，10名青少年中有4人曾在YouTube接触过有害内容，如饮食失调相关视频。 这一发现促使政府将YouTube纳入禁令范围，随即引发该平台的激烈反对。其母公司谷歌向威尔斯发出法律信函，威胁向高等法院提起诉讼，称禁令“侵犯宪法默示的政治言论自由权”。 对谷歌而言，经济利益至关重要。2022年，该公司在澳大利亚的收入达84亿澳元，年轻用户是其核心增长点之一。此外，知名儿童音乐团体The Wiggles的首席执行官凯特·基奥多（Kate Chiodo）也参与游说，称禁令将限制儿童节目观看。 但威尔斯态度坚决：“我对他们说，你们认为我四岁双胞胎登录YouTube的权利，比40%的同龄人在该平台遭受网络伤害的事实更重要。”
禁令的漏洞与执行难题 尽管政府宣称禁令将“保护儿童远离社交媒体”，但悉尼大学法学教授安妮·特沃米（Anne Twomey）指出，该政策存在诸多漏洞。 “它豁免了在线游戏和通讯软件，孩子们仍可能沉迷于游戏或通过WhatsApp等应用遭受网络霸凌。”特沃米说，“法律甚至未明确‘合理措施’的定义，平台可能因模糊要求陷入法律风险。” 此外，未登录用户仍可访问大部分内容。本报实验显示，在无账户状态下，YouTube会推送非教育类内容（尽管无明显危险），而TikTok在三分钟内就出现性暗示、厌女言论等不良信息。TikTok发言人回应称，无论是否登录，平台均执行严格的内容审核，2025年第一季度已在澳大利亚删除92.6万违规视频。
支持者：建立社会共识 麦考瑞大学心理学家丹妮尔·爱因斯坦（Danielle Einstein）支持禁令，认为其意义类似于“禁止未成年人饮酒”——通过立法建立社会共识，即“过早接触社交媒体可能对青少年造成终身影响”。 她的研究曾为倡导组织“36个月”提供依据，该组织与埃文斯等家长合作推动立法。爱因斯坦建议下一步应开展公共卫生宣传：“就像当年的反烟草运动，我们需要让青少年了解社交媒体的危害，让他们主动传播正确信息。”
能否真正保护青少年？ 虽然澳大利亚的主要政党都支持这项禁令，但许多儿童福利和心理健康倡导者担心法律带来的意外后果。 来自少数派绿党的参议员大卫·肖布里奇表示，心理健康专家一致认为，这项禁令可能会危险地孤立许多使用社交媒体寻求支持的儿童。 “这项政策将对弱势年轻人伤害最大，尤其是在区域社区，特别是LGBTQI社区，将他们(与平台)切断，”肖布里奇告诉参议院。 反对党参议员玛丽亚·科瓦契奇表示，该法案并不激进，且有必要。 “这项立法的核心重点很简单：它要求社交媒体公司采取合理措施，从他们的平台上识别并删除未成年用户，”科瓦契奇告诉参议院说。 “这是这些公司很久以前就应该履行的责任。但长期以来，他们为了利润而逃避这些责任，”她补充说。 网络安全倡导者索尼娅·瑞安15岁的女儿卡莉被一名50岁的恋童癖者谋杀。此人在网上假装是少年。索尼娅将参议院的投票描述为“保护我们的孩子免受网络可怕伤害的里程碑式时刻”。“对于我的女儿卡莉和许多其他在澳大利亚遭受严重痛苦或丧生的孩子来说，现在已经太晚了，但让我们代表他们站在一起，共同拥抱这一切，”她在一封电子邮件中告诉美联社。 自杀预防领域的管理机构澳大利亚预防自杀组织的执行董事克里斯托弗·斯通表示，该立法未能考虑社交媒体在支持年轻人的心理健康和联系情感上的积极作用。 “政府匆忙通过这项立法，是蒙着眼睛撞上了一堵砖墙。澳大利亚年轻人应该得到基于证据的政策，而不是匆忙做出的决定，”斯通在一份声明中说。 这些社媒平台抱怨该法律将不可行，曾敦促参议院将投票至少推迟到明年6月，届时政府委托的年龄保障技术评估将发布关于如何排除儿童的报告。 批评者认为，政府在明年5月举行大选之前试图让家长们相信，政府是在保护他们的孩子。政府希望选民能够奖励它，因为政府回应了父母对孩子沉迷于社交媒体的担忧。 一些人认为，这项立法造成的伤害可能比它所要防止的要大。这些批评包括该立法在没有经过充分审查的情况下匆忙通过议会、立法不起作用、对所有用户构成隐私风险、削弱了父母为孩子做决定的权力。 该立法的反对者还争辩说，该禁令将孤立儿童，剥夺他们享用社交媒体的积极方面，将他们驱使至暗网，阻止太小的儿童在社交媒体上报告对他们的伤害，并减少平台改善在线安全的动力。 路透社报道说，在澳大利亚议会年的最后一天马拉松式辩论后通过这项法律，标志着中左翼总理安东尼·阿尔巴尼斯的政治胜利。他将在民意调查下滑的情况下参加2025年的选举。根据最新的民意调查，尽管该禁令遭到隐私倡导者和一些儿童权利团体的反对，但77%的澳大利亚民众希望该法律通过。 报道说，包括法国在内的一些国家和美国的一些州已经通过法律，限制未成年人在未经父母许可的情况下访问社媒平台。但澳大利亚的禁令非常绝对化。佛罗里达州对14岁以下儿童访问平台的全面禁令正在法庭上基于言论自由而受到挑战。 此外，澳大利亚的最新禁令可能会使澳大利亚与关键盟友美国的关系紧张。美国当选总统唐纳德·特朗普政府的一位核心人物、X平台所有者埃隆·马斯克（Elon Musk）在本月的一篇帖文中说，这似乎是“控制所有澳大利亚人访问互联网的一个后门方式”。 报道说，该立法还建立在澳大利亚与大多数在美国注册的科技巨头之间现有的对立情绪之上。澳大利亚是第一个让社交媒体平台向媒体机构支付分享其内容版税的国家，而现在又计划以未能杜绝骗局的罚款威胁它们。 报道说，无法立即获得将受到澳大利亚这一最新禁令影响的Meta、TikTok和X等社媒代表的置评。 尽管谷歌的子公司油管（YouTube）因在学校被广泛使用而获得豁免，但包括谷歌母公司Alphabet在内的科技和社媒公司都争辩说，该立法应该推迟到年龄验证试验之后。 “这是本末倒置，”数码产业集团的董事总经理苏尼塔·博斯说。大多数社交媒体公司都是数码产业集团成员。“我们有了这个法案，但我们没有得到澳大利亚政府关于受该法律约束的大量服务需要采用哪些正确方法的指导，”博斯在接受路透社采访时说。与此同时，隐私倡导者警告说，该法律可能导致个人数据收集的增加，为基于数字身份的国家监控扫清道路。该法案的一个最后一刻修改规定，社媒平台必须提供让用户上传身份证件的替代方案。
政府的挑战与未来 阿尔巴尼斯政府将面临双重压力：既要应对科技巨头的法律挑战，又需向公众证明禁令的实际效果。总理此前表示，希望“看到孩子们在球场玩耍而非沉迷手机”，但特沃米直言：“法律无法强制孩子放下设备走进花园。” 埃文斯承认禁令并非万能药，但他相信立法者的初衷。“去年我们向总理和反对党领袖彼得·达顿讲述丽芙的故事时，他们都落泪了……他们只是想做正确的事。” 随着12月的临近，这场关乎青少年健康的社会实验即将开始，而其真正影响，或许需要数年才能显现。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