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末,数千人走上澳大利亚各地街头,参加反移民游行。在组织者称为“为澳大利亚而行”(March for Australia)的集会中,核心诉求是结束所谓的“大规模移民”(mass migration)。抗议者声称,移民是住房危机和生活成本上涨的罪魁祸首。但专家指出,这些反移民诉求存在悖论:抗议者希望减少的移民群体,恰恰是支撑澳大利亚经济、劳动力市场和未来发展的关键力量。 上周末,数千人走上澳大利亚各地街头,参加反移民游行。这些集会的核心诉求,是结束组织者所谓的“大规模移民”。 新南威尔士大学国际难民法考尔多中心科学教授简·麦卡德姆(Jane McAdam)表示,游行中的言论集中在一个核心误区上——即把移民视为导致澳大利亚人面临诸多社会和经济压力的根源。 在集会的标语、口号和演讲中,抗议者反复强调的观点是:移民人数过多导致生活成本上升、住房短缺和就业不稳定等问题:“遗憾的是,关于移民与住房短缺、生活成本压力、基础设施等问题之间的关系,社会上存在大量误解和错误信息。我认为,这些被某些群体,尤其是极右翼势力所利用,用来制造‘移民抢走房子、抢走工作’的说法。” 悉尼大学公共政策副教授、全球移民专家安娜·布歇尔(Anna Boucher)表示,住房危机和生活成本上升的确给许多澳大利亚人带来了压力。然而,她指出,把限制移民视为解决方案是错误方向,因为这忽视了移民在澳大利亚经济和社会运转中发挥的重要作用: “澳大利亚50%的人口要么有移民背景,要么父母之一是移民,所以实际上我们谈论的是大多数澳大利亚人。从根本上说,没有移民,澳大利亚就无法运转。国际学生移民是我们国内生产总值的重要组成部分。移民填补了本地劳动力无法满足的技能短缺领域,而移民也是澳大利亚多元文化身份的重要组成部分。” 澳大利亚统计局(ABS)2022年的数据显示,移民占到全国劳动力总数的近三分之一。同时,澳大利亚的移民群体也是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ECD)国家中学历最高的群体之一,近六成移民拥有大学或更高学历,而本土出生的澳大利亚人这一比例仅为四成左右。 澳大利亚研究所(Australia Institute)高级经济学家马特·格鲁德诺夫(Matt Grudnoff)表示,澳大利亚依赖高技能移民来填补关键的劳动力缺口:“移民往往比澳大利亚本地人口更年轻,技能水平更高,因此对澳大利亚经济贡献巨大。澳大利亚的移民制度高度注重技能,主要吸引我们短缺的专业人才。因此,移民让我们能够继续获得一些在澳大利亚本地难以生产,或者成本会大幅上涨的商品和服务。” 格拉顿研究所(Grattan Institute)的数据显示,在酒店餐饮、医疗保健、专业服务、制造业和行政服务等关键行业,移民劳动力占比尤为突出。根据澳大利亚统计局(ABS)2021-2022年就业数据,15%的移民从事医疗和社会援助工作。而2021年人口普查显示,超过40%的注册护士和老年及残障护理人员出生于海外。 布歇尔教授指出,随着澳大利亚人口老龄化,未来国家将更加依赖移民医护人员。她表示,由于目前没有针对低技能移民的签证类别,未来可能需要进行政策调整,以吸引更多技能型和低技能移民填补这一领域不断扩大的缺口:“显然,仅靠本地劳动力市场,我们无法满足老龄化人口的需求……我们必须认真考虑如何引进移民劳动力,这可能包括签订劳工协议,或是修改签证结构,以便让更多劳动力进入。” 格鲁德诺夫表示,上周末的反移民集会中,一个主要声音是指责大规模移民导致了澳大利亚的住房危机。但他说,这种担忧存在几个关键问题。首先,澳大利亚并未出现抗议者所声称的“历史性移民激增”。在新冠疫情期间移民数量大幅下滑,边境重开后确实有所回升,但自2024年以来,人口增长已回落至疫情前水平。 他说,关于人口增长快过住房供应的说法,也缺乏数据支持:“在过去十年中,人口增长了16%。要容纳这部分新增人口,住房数量也需要增加16%。但实际上,住房增长超过了16%,达到了19%。换句话说,住房增长速度比人口还快。” 他补充说,澳大利亚住房难以负担的现状,部分原因在于偏向投资者的税收制度:“近年来,住房需求大幅增加,尤其是投资者的需求。霍华德政府时期引入的资本利得税减免政策,让投资房产在税收上非常划算,吸引了大量投资者入市。 这些投资者往往压过首次购房者的出价,推高房价,使许多人被挡在房产市场之外。” 格鲁德诺夫还指出,政府公共住房供应不足也是危机的重要推动因素:“澳大利亚住房的一个问题是,政府逐渐退出了公共住房领域。上世纪六十年代、七十年代和八十年代,政府大量提供公共住房。而如今几乎完全退出,建设数量远远不足。这使得可负担住房大幅减少,加剧了住房负担危机。” 布歇尔教授强调,就像生活成本问题一样,住房危机被错误地归咎于移民:“这并不意味着住房不存在问题,但这个问题需要单独解决。解决途径可能是提高住房密度、加快建设速度,或采用不同的城市规划方式。 以悉尼为例,它的人口规模对应的城市密度非常低,和海外类似城市相比差距明显。这归根结底是糟糕的城市规划,而不是移民的问题。” 麦卡德姆教授则表示,虽然住房、生活成本和基础设施问题不容忽视,但移民应当被视为解决方案的重要组成部分,而不是问题本身:“我认为我们需要认真审视证据,明确这些压力的真正驱动因素,并思考各级政府应如何应对住房危机,而不是错误地妖魔化移民……澳大利亚是一个移民国家,正是移民和多元文化让我们成为今天这样一个繁荣、多元和成功的社会和国家。” |